春逝夏至，连日梅雨纠缠不散，难得的多云天，却闷热得发慌。搁下电话，急匆匆赶赴同测试中心碎（磨）样工夏广雄老师伯的“拜师”约。而这张“拜师贴”是在个把月前，一次午后闲庭时递上的，当时老夏答应得也痛快，说是过段时间等样品到了就现场“亲身授艺”。

地质住宅区的东南角蜷缩着一座砖瓦结构的二层小楼，历史的斑驳让这栋稍显破旧简陋的小楼身上，挂满了葱郁的青苔，要不是那泛黄残缺的门板上写着的送样联系电话以及旁边矗立着的四五米高的室外抽排风系统的提示，很难让人将它同碎（磨）样工种相联系。

退休后被大队测试中心力邀返聘的老夏，今年已五十有七，瘦中个，翻领的条纹POLO衫配上深蓝色的休闲裤，白净干练，嘴角扬着微笑一路迎面小跑而来，不显皱纹的额头早已泛起薄薄的汗雾，虽说平日里同他嘻哈惯了，但此时却仍禁不住同他握手致谢。“这就是队上测试中心的碎样间，楼下一层六间相互通联，合起来不到九十平米，房子虽说有些年头，但质量不错。走，领你到屋里头看看”没有半点客套，开门见山式的开场白，符合老夏一贯的脾气。重重地推开左侧的后门，视线中的画面与想象中岩尘漫天飞絮，随风起舞的“朦胧美”有着极大反差，如果可以完全过滤掉抽排风系统混杂着碎样机所发出振聋发聩噪音的话，整个作业环境还算的上清爽。几十公斤重的留样箱被高低有致、整齐地码满东头的小房间，跟着老夏穿过过道，里面另有一方洞天。依据户型面积，用铝合金和玻璃推拉门自行设计搭建的碎样工作台映入眼帘，在各式设备噪音的“作祟”下，一位穿着蓝大褂，带着3M防尘专用口罩，近一米八的高个小伙丝毫没有察觉旁人的靠近，正弓着腰，专心致志、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老夏轻拍了下他的肩，再指了指墙上的空气开关，小伙子一边点头示意，一边跨步过去拉下了设备电闸。耳膜瞬间得以“解放”,老夏随手拎起墙角边的蓝大褂、防尘口罩和绝缘鞋，一边穿戴，一边得意地介绍道：“这是我徒弟，缪仁榜，苍南人，聪明、好学、勤快。一年前收得他，现在算是出师了，目前碎样间里的大部分活都是他在干，我算是个监工”！小伙子似乎被老夏突如其来的“造访”及相亲似的介绍弄得有点蒙，拉下口罩后腼腆地笑着，通脸泛起的害羞红晕依然盖不住眼皮下方被口罩边缘勒出的两道深深的红色印痕。

穿戴整齐的老夏在向徒弟简单地说明来意之后，拉开架势正而八经地开始“亲身授艺”，而一旁的徒弟则乖顺地紧随其后。“要当好一名碎（磨）样工，必须具备‘心灵手巧’的素质”。老夏亲身示范且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个布袋里装着矿区采集的块状岩石样，这个牛皮纸袋叫作分析袋，每一批待检样品过来后，要当着送样人的面，将布袋、牛皮袋、送样单上的编号认真填写、详细核对清楚，并且依次排序，要做到‘人货两清、签字画押’，字迹含糊不清、样品体重‘缺斤少两’、错记漏记等现象是坚决不容出现的，要杜绝这些个现象，靠得就是地质人明察秋毫的细心；碎样、磨样的设备看着没什么科技含量，但要防止样品相互间造成二次污染，确保最终测试数据的准确性，每一道工序都必须严格按照统一的规程操作，长期简单枯燥的重复性操作容易引起的粗枝大叶、随心所欲等行为坚决要不得的，要防治这些个要不得，倚得就是地质人潜精研思的专心；碎（磨）样工往往都是单人操作，样品是否如假包换、是否存在二次污染、编号是否交叉颠倒、碎样是否混合均匀、备样是否经得起抽样、内外质检等，面对这些个是与否，要给出敢拍胸脯的答案，凭得就是地质人清清白白的良心；同是测试化验人员，穿着蓝大褂，弓着腰猫在噪音嘈杂，满是石头碎削的车间里，夏天闷热捂出痱子，冬天冰冷冻出手疮，还要冒着患上肺尘病危险的碎样工，要‘抵御’住对穿着白大褂，坐在干净整洁空调房里化验员的眼馋，仗得就是地质人忠于职守的安心；人在噪音嘈杂的环境中呆久了，脾气会渐长，时常这时总会很凑巧地接到客户的加急电话，心里有躁说不出，可不仅得克制自己，在磨顺了脾气跟客户好言相对、耐心解释的同时，还得昏天暗地的赶工加班，唯有的念想只是希望能以较好的口碑赢得客户，开拓市场多创收，而让这种念想生根发芽的土壤就是地质人水滴石穿的耐心。”

笔尖在便笺上飞快滑过，生怕漏记老夏用整整37年工龄慢慢悟道总结出的妙语连珠……跟随着师徒俩的携手演示来到第三个房间，老夏指着跟前的切样机和单盘磨片机，笑着说道：“磨样工，磨得是心智，练得是手巧，窍门在于悟性和常年操作的经验积累！”话音未落，他已拿起一根岩芯，瞄了瞄岩芯截面的岩脉走向，在金钢石刀片刺耳的吱吱声中，麻溜地切割出一块近乎于3cm*3cm的岩芯薄片，并依着手感，熟练地将较为光滑的一面用液体冷杉胶稳稳地粘在载玻片上，而后转向单盘磨片机，粘了粘金刚砂，看似轻盈地将薄片的粗糙面贴在电动磨盘上打磨出标准厚度……乘着干活的这点功夫，老夏也没忘了继续“授艺”：“薄片的标准厚度是5mm，稍不留神用力过大或者打磨时间过长，立马就会断碎，轻者从头制作，重者手指立马破皮出血，这技术靠得是手指的巧劲和触感，加上反复练习，摸透机器和各类岩石的脾气，和它们成为真正的‘战友’，薄片制作才能一气呵成。此外，还得练几手修理工的活，带电的铁疙瘩也有不灵光的时候，等厂家派人维修，耗时不说，舟车劳顿的花销也不少，不经济，再说自己使的机器能修的尽量自个儿修，心中有数，干起活来也踏实”。

老夏实诚，问他什么都没有遮掩地回答，他说年轻时干过钻工，山地钻、工程钻都干过，平阳、乐清的山沟沟都爬过，后来想着常年在外不着家，家里家外就靠妻子一个人撑着，心疼，想着能离她近点，多分担些，合着平日本分做人积攒起来的好口碑，就换岗到了测试中心，干起了碎（磨）样工。从开始时的三个人，再到两个人，再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就自己一个人，他始终没想过要放弃，就这样平平淡淡、安分守己直到退休。他说自己最满足的，是敢一口唾沫一颗钉的为碎样质量打包票，是按规定磨出一块块玲珑剔透的薄片，是“回头客”冲着他的质量和速度再次登门送样，是把自己的手艺毫无保留地传给能耐得住寂寞的年轻人，看着徒弟成器成家。

临走前，老夏还特意送了本《岩矿分析碎样规程》，说写稿件时多翻翻，专业术语和操作流程可千万别弄错，一股暖流直涌心头，所有谢意尽在再次同他握手！

老夏，简简单单的人干着认认真真的事，仅此而已，却一点也不简单！

                              （陈  斌）